弓张月(じょうげんのつき)-Karno's POV


(BGM:We Shot The Moon - Come Back


    Clotho在时有多灿烂,她死后的天界就有多黯淡。

    她的离开引起了一系列的混乱。Leon终日郁郁,为了Lachesis的不告而别;Huedhaut则痛不欲生,在Clotho灵魂最后临近湮灭的一瞬,他拽出自己的左眼星辰,换回她转世为人。

    神使们惨烈的呼救犹在耳畔,我无法想象Huedhaut经历了何种剧痛,然而他的心只会更痛——透彻灵魂,直至犯下重罪。

    一切无可挽回。

    事态失控,我无法袖手旁观,遂接替下他的职务。自那晚以后,Huedhaut的健康每况愈下,光是活着便耗尽了他的全副心力;与此相反,Leon倒一反常态,比以往更加投入工作。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阴郁气场,连惯于口无遮拦的Teorus和Ichthys也收敛许多。

    无暇他顾。我忙得快疯掉了。

    工作之余,我和其他人轮流看顾Huedhaut。他与外界断绝了交流,镇日笼闭在屋内,无论说什么,均只换得沉默相对。我宁愿他毫不客气地宣泄悲伤,也好过眼下、几乎成了一尊丧失知觉的雕塑。

    之前神采飞扬的一对恋侣,仅过了短短数日,便已沦为这般境地,想想都心酸不已:假如Clotho还在,看见这样的Huedhaut,她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?

    但那已没有意义。

    转世为人,她不复再有天界时的记忆:无论Huedhaut,Lachesis,还是我们所有人,她都全然忘记。

    她存在的痕迹,已经消散无影。


    Clotho出现在宫廷并非偶然:作为命运三女神里最年轻的一位,亦是唯一能编织命运的一位,她的身体里沉睡着强大而未知的神力,这力量可以颠覆整个地球与人类的命运。

    也正因为这个缘故,才会被冥王盯上。

    假如落到冥王手里,Clotho绝不止殒命那么简单——冥王会通过吞噬她来获得可与天地相抗衡的力量。他的目的是毁灭。毁掉封印,世界,以及包括我们在内的、天界的一切。

    “那样的事绝对不可以发生。”

    陛下正是出于这般考量,才会将Clotho招进宫廷。

    我想起初次见面时她的样子:一张稚气未脱的脸,全然比不上Lachesis惊人的美艳,却很可爱。她拘谨地跟在姊姊身后,恭敬地向陛下行礼,规规矩矩地和每一个人问好,看起来娴静又文雅。

    假以时日,必定会长成如Lachesis般仪态万方的女神吧——当时我这样想。

    很快地我便后悔了:谁知道她竟然这么淘气,完全超乎想象!

    Clotho和Huedhaut认识没过多久就开始频繁拌嘴。也难怪,一个太感性,一个太理性,嘴上都不饶人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

    正当我怀疑他俩是否已成冤家死对头时,气氛却陡然变得暧昧起来。

    他们注视彼此的眼神日益温柔,那是从心底泛起的暖意。

    这就是相爱的证据。

    彼时Clotho还很年轻,从她的脸上可以轻易读透内心。毫无疑问地,她爱上了Huedhaut;而那位以智慧为名的副官——表面彬彬有礼、实则对趋之若鹜的女神们没有半点耐心——每次被Clotho纠缠时,总会显现出一种奇异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那面瘫脸居然会笑,奇迹!Clotho,你可真了不起!”

    Teorus一面啧啧有声,一面挤眉弄眼,逗得她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我们都笑起来。

    Clotho好奇心很重,又有陛下的“特赦令”,所以经常能看到她不可思议的举动。Zyglavis对此啧有烦言,Huedhaut自然包庇纵容,两人很快对峙起来。两院表面上风平浪静,实则暗流不断,我习惯于隔岸观火,并且看得兴致盎然。

    只要别闹得太出格就行。谁让她这么可爱呢!

    再怎么宠她,副官到底公务繁重,何况还摊上位一天到晚从不干正事的长官。Huedhaut分身乏术时,就把Clotho交给我照顾。


    Clotho对我出奇地友好,完全不把我当外人。某天,她望着Teorus被一群女神簇拥着走远,旁边是一手揽着某位女神纤腰的Taxolouve,眼里满是困惑。刚想发问,转眼又瞧见Leon从花园尽头出来,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,地上女神横七竖八地瘫了一排,蓝眼睛里困惑立时成了惊奇。

    我尴尬极了。

    该怎么解释才好?她还未行过成人礼。一不留神讲了不该讲的秘密,只怕Huedhaut回头就把我拆了。

    “原来他们这么受欢迎哪......那些女神,到底喜欢他们哪一点呢?她们同时分享一个人,不会嫉妒吗?”

    比起“他们在干什么”,这个问题显然要轻松许多。我笑着告诉这天真的小家伙:

    “这些女神,她们喜欢的并非他们本人,而是能够陪伴在侧的机会。毕竟,若能得到高阶之神的眷顾,就能永葆青春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为了美丽,即便明知他不爱自己也可以!?”

    Clotho睁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圆圆的、水汽氤氲的大眼,像一只困惑的小鹿。我忍不住失笑——她实在太可爱了。

    “在她们的‘辞典’里,美貌、荣耀和众神的艳羡,是远比‘爱’要重要的东西。倘若Leon他们不是有着黄道十二宫的头衔,她们早就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奇怪,我想不明白,”Clotho咕哝一句,显然弄不明白这些交际花女神们的脑回路。她转了转眼睛,望着我道:

    “那她们为什么不来找你呢?你也是巨蟹座的守护神啊。”

    突然间玩心大起,我决定逗她一回:

    “因为她们更喜欢晚上偷偷翻窗进来。”

    是晚,回到房间,刚在想要不要打开留声机,只听窗上一声巨响,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扇桃花心木小格窗倒了下来。

    四叶草型的窗栅是我仿照地球上一个东方国家的样式做的,搁在正对着书桌的墙洞上。当日光或月光穿过窗棂时,会在床沿投下美丽的图案。

    然而现在,它所在窗洞却被一个人给塞得满满的。

    “Clotho!是你......!?”

    我怎么也想不到,她会选择这个时辰破窗而入,并且完美地卡住我的窗口。

    多么大的惊喜啊!也只有Huedhaut那样沉着的神祇能够承受得住吧。


    复原窗户不是难事,但要哄得生气的Clotho回心转意,这就得费一番脑筋了。好在她不是贪婪的女神,我陪她去集市上逛了逛,“买”回一堆新鲜玩意儿,又恢复到之前笑逐颜开的样子。

    说是集市,其实是神为了排遣寂寞而仿制出的人类的市场。

    一个挨一个的摊位,摆满了前代甚至上前代神留下的物品,看中了和摊主聊上两句,随意取走即可。我偶尔能淘到一两样人类发明的机械产品,Clotho则分外中意各种乐器和人类儿童的玩具。

    或许我和她之所以如此投契,是因为都很喜爱人类世界的缘故。

    弱小的人类,生命亦有限,可他们一代又一代生存在那片土地上,体味着神所缺乏的强烈感情。在他们的“文化”里,至始至终传承着爱与美,还有希望。与我们浮华而乏味的生活相比,虽为生老病死所困,却始终生机勃勃。

    每一次日升日落,对于神没有什么两样,可对人来说却是崭新的一天。

    人类追求永生。殊不知,永生其实是种酷刑——多少神祇在厌倦了这里,前仆后继地选择堕天转世,这其中就包括了Zyglavis的前任上司。以他们上千年的生命经历来看,天界的确腻味透顶,还不如人世走一遭来得潇洒尽兴。

    若非被陛下亲自任命为誓愿院官员,我真想步上他们的后尘。

    人人艳羡的神力,至高无上的地位,其实不过是耀眼的桎梏;可惜年轻的神祇也没几位能看得透。

    我的想法向来被别的神视为异类,但Clotho表示不能更同意。这样截然不同的态度,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。

    “他们没有我们的力量,却有着强大温暖的内心。而且人间世界是多么多姿多彩的地方啊......没有痛苦与泪水,所谓‘纯粹’的欢乐,其实多么单薄。”

    “悲伤让快乐更缤纷,恨让爱更深沉。”

    “Karno,假如有一天我选择了转世,你会说什么呢?会不会笑我蠢?”

    她的蓝眼睛很明亮,像日光下无与伦比的宝石。

    “那是当然~你这一走,Huedhaut必定会追随而去——失去了‘超级头脑’的誓愿院还要怎么工作呢?”

    当时我们只是说笑,却未曾想过,一语成谶。


    那天我们逛了很久。集市大多是低阶神祇们寻乐的地方,穿着誓愿院制服未免太显眼,我俩便都换了便装;尽管如此,还是被不期而遇的Zyglavis迎面撞见。

    他的表情一如既往,火冒三丈全写在脸上。

    Clotho和Zyglavis很不对盘,一见他就炸毛,我好容易才把她安抚下来(安抚的经验皆受益于与Leon的相处,笑~);Zyglavis眉头锁得更紧,然而眼里并无怒火,全是苦涩。

    他喜欢她,谁都看得出,只除了她自己。

    但Clotho心有所属,恐怕他能表达的,唯有别扭与吹毛求疵吧。

    与Zyglavis的唇枪舌剑,Clotho从未败下阵过,因此颇为自得。捉弄起他来更是又准又狠,时时令他颜面尽失,惹得我们捧腹大笑。他忠心的副官气愤难耐,每回欲出手讨回公道,却总被他制止。

    留神细察,Zyglavis从未认真地生过她的气,目光里反而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松快——能得到她的关注,对他而言,已经足够幸福。

    撇却制裁院长官至高无上的身份,在喜爱的人面前,Zyglavis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。

    我多么同情他,尤其是每日都得被迫面对形影不离的一对爱情鸟。


    Clotho的成人礼,两院所有神祇皆正装出席。那天她穿着一袭一看便知出自Huedhaut手笔的蓝色宫廷长裙,淡棕色长发挽成发髻,戴着象征成年的金色花冠,除了项间的蓝宝石与发间的白玫瑰,别无妆饰。

    她立在大殿正中,陛下面前,却大胆地抬起头,与Huedhaut含情脉脉地对视。蓝眼睛熠熠生辉,周身毫无瑕疵,在一群盛装的女神中格外动人。

    与其说她是沐浴在神光里,不如说是爱情给了她增添了耀眼的光辉。

    那一刻,Clotho的美丽感染了每一位神。

    Huedhaut在我身旁,眼里满含笑意,神情骄傲而满足。他看起来那样幸福,我忍不住艳羡起来。转眼看去,每个人都在微笑,连向来昏昏欲睡的Aigonourus也专注地看着。

    除了面无表情的Zyglavis, 还有满脸通红、皱着眉头的Scorpio.


    那天过后,Clotho像是一夜之间突然成熟了起来。她一天比一天更美艳,渐渐有了酷似姊姊的容光,无论她走到那里,都让其他神祇错不开眼。

    她对我依旧亲昵,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亲密了,比如夜半闯进我的房间,比如挽着我的手臂说笑。

    我想她可能真的长大了,懂得害羞了。

    我们依然在闲暇时一起逛集市。

    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挑衅捉弄Zyglavis.

    Clotho待在许愿池前的时间越来越长,假如无人打扰,她甚至可以一直安静地凝视池面,一整天。我留意到,她总是关注一些可爱的人类孩童,含笑注视着他们天真的笑颜。

    “Clotho,你那么喜欢孩子吗?”

    “喜欢,很喜欢,”她回过头,笑得眼睛弯弯的,“他们的愿望是最纯净的,没有被欲念所沾染。”

    “然而人总会长大的。长大了,就会变。”

    在心底叹了口气,我实在不忍心破坏她的喜悦和憧憬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啊~不过没关系,我记得他们最初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最初的,就是最美好的。

    我们心照不宣地微笑。

    ......


    神的记忆永远不会消褪。

    每当我阖上眼, Clotho的身影便历历再现,时而欢笑,时而畅谈,时而眨着调皮的大眼睛——关于她的一切丝毫未曾模糊,像旋转木马,一圈一圈,在脑海中愈加形象鲜明。

    我曾将这些片段化成水晶球放在书桌上。在那个小小的虚妄世界里,Clotho并未死去。她反反复复唱着心爱的歌剧,歌声美若夜莺,Huedhaut在一旁为她吹奏长笛。

    鲜花未谢,伊人未逝,明月未缺。

    一切依旧。圆满如谎言,真实如幻觉。


    直到陛下突然召见两院的那天。

    我与所有人立在觐见室里,听到陛下宣布一半神祇触犯了戒律、即将被放逐出界的消息,惊讶之外,竟然有一丝并不意外的情绪。

    我试图为他们争取到陛下的宽恕。

    明知自己没有犯罪,却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共罪的欲望。

    潜意识里,我认为自己对Clotho的死难辞其咎:很久以前,我深知她对人类世界充满憧憬,并怀有深沉的爱,甚至超越了她对自己神的身份的认定。然而我未能及时遏制她的想法,反而在某种程度上,助长和加深了这一点。

    假如没有我的存在,这样的想法,必定会遭到其他神祇的嘲笑和反对,那么Clotho在做出放弃生命拯救地球的决断时,会动摇也说不定。

    我当然也爱着人类世界的一切。但要以牺牲Clotho与Huedhaut的幸福为代价来换回它,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。

    我愿意代替她,而这正是一直以来我所期望的。偏偏造化弄人。


    Leon, Huedhaut, Teorus, Scorpio, Dui, Ichthys. 

    誓愿院与制裁院的六位神祇,拒绝接受神罚,并在Leon的带领下悉数变回神形,于陛下御座前一字排开。

    他们的神体笼罩在各自的神光烈焰里,炫目耀眼,令人难以逼视。

    所有人的最前方,Leon怒容满面,他猛一挥手,金发如旗帜在身后招展。那样慑人的威势与霸气,足够和陛下一决雌雄的神力,这样的“金毛狮王”,我有多久没看见了?

    'Everybody who doesn't agree with the King's Punishment, follow my orders!'

    啸声如刀,白光笼罩,大殿轰然倒塌。

    视野所及之处唯余一片光亮,我在力量波的余光里,什么也看不见。

    所以,这就是最终的结局了吧......Clotho, 你之所以离开,是因为早就洞悉了这一天会到来的缘故?

    心底的某个地方仿佛被利刃割裂开来。我意识到,失去的并不仅仅是Clotho,还有朝夕相处的同伴们。

    在这一天里,我同时失去了他们。

    而我一直渴望见到你啊,Clotho.

    我们还能再见面么?


—FIN—

罪爱星缘·第一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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